晋军形成包围圈,将慕容垂率领的几千骑兵困在圈内,只能桓大司马一声令下,就要群扑而上,将敌人砍杀殆尽。

鲜卑骑兵固然勇猛,但被晋军团团包围,失去逃生之路,不免惊慌失措。兼主帅慕容垂被刀盾手和竹枪兵困住,身边仅百余骑护卫,战局明显对己方不利,恐慌的情绪迅速开始蔓延。

冷兵器时代,两军对垒,想要取得压倒性胜利,将兵战斗力、士气、胆气,缺一不可。

一旦士卒慌了手脚,在战场上丧失斗志,甚至开始胆怯,也就离溃败不远了。

现如今,鲜卑骑兵面临的就是此等困境。

桓容先擒慕容冲,后以之为饵困住慕容垂,中途不忘捞起桓熙,两次派人往中军禀报,逼桓大司马派兵增援。

此刻,以武车为中心,鲜卑骑兵和前锋军混战一处,彼此不相上下。西府军和北府军趁桓容吸引鲜卑人注意,在战圈外展开包围。

整个过程不可谓不顺利,但是否能达到桓容预期的战果,终究要依靠对阵双方的硬实力和胆气。

战局到了这个地步,晋兵敢拼命就能创造历史,打破慕容垂不败的神话。相反,鲜卑兵豁出去,说不定真能撕开一个缺口,从绝境中逃出生天。

桓容站在武车上,左手抓住慕容冲,右臂借掩护平举,将袖中-弩-箭对准慕容垂,防备他拼死拉个垫背,先宰了自己再说。

“慕容垂,你已被大军包围,下马投降,归顺我朝,可保一条性命!”

刘牢之手持长-枪,大步走上前。

因战马已死,刘将军一直步战。饶是如此,依旧煞气不减,除悉罗腾之外,凡是靠近五步内的鲜卑骑兵必会被-捅-个对穿,挑落马下。

刘牢之话一出口,慕容垂当场大笑,笑声犹如雷鸣,带着无尽的豪迈和锐利。

“凭你?”

慕容垂坐在马背上,俯视铠甲染血的刘牢之,冷笑道:“尔等鼠辈是留不住我的!”

说话间,单手猛地一拉缰绳,奄奄一息的战马嘶鸣一声,甩开架在身上的竹枪,撞开拦路的刀盾手,如桓容预料一般直直冲向武车。

“叔父!”

为保持清醒,慕容冲狠咬舌尖。见慕容垂冲过来,挣扎着便要扑向前。

桓容早有提防,奈何气力不济,差点被他拉到车下。

“典魁,拦住他!”

此等人形兵器,此时不放更待何时。

“诺!”

典魁一枪挑飞两名鲜卑骑兵,横向跨出三大步,速度快得不似人类,背靠武车立定,恰好挡住慕容垂前冲的方向。

桓容不敢放松,举起右臂,对准慕容垂放出袖箭。

黑色箭矢仅有巴掌长,尖端淬了毒,一旦划破皮肤,伤口立即会变得刺痛难当。不超过二十息,中箭者就会眼前发黑,头昏眼花。

哪怕是慕容垂这样的猛人,照样要跌落马背。

“叔父小心!”

慕容冲吃过-弩-箭的亏,不顾舌尖疼痛,大叫出声。

慕容垂的骑术极其精湛,听到喊声,立即弯腰贴上马背,惊险避开三支迎面而来的飞箭。

见此情形,桓容颇为遗憾,倒也觉得正常。

碰运气的事,可一不可再。取巧的手段,能拿下一下慕容冲已是不错,想照葫芦画瓢擒下慕容垂,可能性实在不大。

好在他的目的不是一招擒敌,而是拖延慕容垂的速度,为典魁争取时间。

“让开!”

见典魁拦路,慕容垂举矛就刺。

“来得好!”

以典魁的官职,阵前斗将轮不到,早就憋了一股愤气。遇慕容垂杀来,竟是躲也不躲,长矛递到面前,身形岿然不动,大喝一声,单手越过矛尖,用力抓住了矛-身。

“什么?!”

不只是鲜卑骑兵,不少晋兵都看得愣住。

徒手抓住慕容垂的长矛,这还是人吗?

典魁咧嘴大笑,不顾掌心被擦掉一层皮,变得鲜血淋漓,趁马速减慢的良机,欺身上前,钵大的拳头抡起,狠狠砸上马颈。

只听咔嚓一声,随慕容垂征战多年,浑身染血犹能不倒的战马,竟被他一拳砸断颈骨,口鼻溢出鲜血,哀鸣一声,倒地不起。

“大都督!”

鲜卑骑兵大骇,奋不顾身的冲上前,要将慕容垂救出。

桓容知晓机不可失,当即令钱实等人去助典魁。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什么道义规则全是xx!单挑拿不下,必须群殴圈踹,擒贼擒王才是根本!

典魁一击得手,慕容垂坠马,晋军士气高涨,无论府军还是州兵都像是开了挂,挥舞着兵器杀向敌人。

一刀砍断马腿,一枪挑飞劲敌。

有府军砍卷了刀刃,随手一扔,扑上落地的鲜卑骑兵直接开咬,更扯住对方的手脚,徒手结果了对方的性命。

自慕容垂落马的那一刻,胜利的天平就开始倾斜。

对鲜卑骑兵而言,慕容垂的存在不亚于定海神针,有他在,众人就有主心骨,就能抛开一切拼命。

然而,一旦慕容垂落入险境,定海神针失去效用,产生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桓容站在车辕上,看着昔日的群狼变成待宰的羔羊,看着慕容垂落马犹不言败,长矛在手,照样荡开刘牢之等人的联手进攻,胸中顿生一股豪情。

不是理智尚存,八成也会抄起刀子,加入战场一顿乱砍。

“汉人都是懦夫,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小人!”

慕容冲嘴角淌血,恶狠狠的盯着桓容,眼中满是恨意。

“总有一日,我必杀你!”

桓容看着慕容冲,活似在看一个中二少年。将他拖回车内,和桓熙并排放好,自己靠着车壁,稍歇片刻,道:“我真不明白,都落到了我手里,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为何不能?”

不屑和桓熙靠在一处,慕容冲挣扎着挪开,上臂被捆住,双脚好歹还能动。

“你不敢和叔父对战,使阴谋诡计,根本就是个小人,无耻之徒!”

“少年,没事多读书。”桓容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翻来覆去几句话,骂人都是我用过的词,不能有点新意?”

“你、你、你无耻!”

“听过了。”

“你懦夫!”

“再来。”

“你小人!”

桓容掏掏耳朵,状似惋惜的摇摇头,道:“我身边的童子都比你词汇量丰富。”

慕容冲脸色赤红,就要扑上前给桓容好看。

过于愤怒的结果,忘记身中-毒--药,慢慢挪动几下都显勉强,如此大的动作,立刻加速毒--素运行,眼前忽然一黑,扑通一声栽倒不起。

桓容支起膝盖,仰头望一眼车顶,再次摇头。

“所以说,没文化很要命啊。”

车厢内,慕容冲被桓容气昏,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车厢外,慕容垂被团团包围,鲜卑骑兵左冲右突,根本撕不开缺口,眼见要被晋军包了饺子。

桓大司马再次增兵,誓要截断慕容垂的所有生路。

战场后方的邺城,此刻却是静悄悄一片。

慕容评和朝中文武得讯,知晓慕容垂陷入苦战,非但无意派兵增援,更下令紧闭城门,无论晋兵还是鲜卑兵,一个都不许放进城。

远道而来的氐人获悉情报,顿时一片哗然。

将军苟池不免摇头,叹息道:“为这样的朝廷拼命,当真是不值。”

“将军,可要发兵救援?”

“不急。”苟池坐在帐中,魁梧的身形活似一座小山,“等等看,慕容垂就此落败,邺城必定不保,和慕容评定下的条件自然不作数。”

“将军的意思是?”一名谋士侧过头,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心中早有明悟,口中故意道,“仆实在不明。”

苟池大笑道:“邺城被破,剩下的鲜卑人就是一盘散沙。晋人从南来,肯定吃不掉这么大一块肥肉。”

到时候,他会派人禀报长安,与其帮助慕容鲜卑,不如和晋人一起瓜分燕土。

“将军英明!”谋士大拍马屁。

苟池洋洋得意,又道:“若是慕容垂能逃得一命,手中精锐尽丧,邺城也容不下他。可足浑氏和慕容评早想要他的命。届时,我派兵接应,予以拉拢,不愁他不投奔我主。得此虎将,西边的张凉,东边的慕容鲜卑,南边的遗晋,都将为国主囊中之物!”

苟池越说越是得意,帐中众人更是卖力追捧,直将他比作汉时卫青马援,三国周瑜陆逊,好话一筐接着一筐,很快将他捧得飘飘然。

殊不知,就在氐人营盘外二十里,三千骑兵正悄悄逼近。

秦璟离开枋头之后,没有着急赶回西河,而是先往上党调兵,依照探子送回的情报,一路寻到氐人驻扎之地。

“阿兄,真要动手?”秦玦一身黑甲,背负长弓,满脸兴奋。

“对。”秦璟策马上前,手中是一副粗陋的舆图,和桓容着人绘制的完全不能比。

“乞伏鲜卑有意在荆州自立,灭掉这伙氐人,苻坚不会再轻易往燕地派兵。如慕容垂战败,坞堡可趁机收取豫州,打下荆州,继而蚕食南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