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却让丫鬟悄悄去支会沈器,可是还没等沈器过来,白姨娘就咽了气。

白姨娘走的时候很安静,她就那样坐在藤椅上,望着窗外蓝色的天空,缓缓闭上了眼睛。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睡着了,最后的时光里也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嘴角竟然慢慢攀上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也说不清是留恋还是落寞。

沈仁知道白姨娘去了以后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像回到了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白姨娘的时候。那个时候白姨娘还不是个妾室,而是白家端庄得体的嫡姐儿,一举一动透着世家女儿的端庄温婉。

可是后来沈仁还是阴错阳差娶了她的姐姐。他一直都还记得那一日白姨娘落下的泪。他没有想到白姨娘居然会为了她放下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甘跟着她的娣姐加入沈家,做一个妾。

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可是后来白忆自尽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说是白姨娘逼了她的姐姐自尽。

也是从那个时候沈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白姨娘了。

喜欢?当然喜欢。可她已经不是白家那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二姑娘了。

信任?应该有吧。可她毕竟是个妾,信任又有什么用?

有下人问:“要不要通知大姑娘?”

沈仁想了想,说:“左右不过一个妾,又不是母亲。沈绯都出嫁了,用不着再用一个妾的丧事麻烦了她。”

下人们又问白姨娘的尸身该怎么处理,沈仁皱着眉还没有说话。何氏凉凉地说:“不过就是一个妾,草帘子一卷不就完了。”

房姨娘也说:“今儿个可是云姑娘大喜的日子,哪能用白事冲撞了!”

沈仁就点了头。

“爷,怎么在外头站着,这日头多晒啊!妾身给您煮了降暑的凉汤,去我那儿喝吧。”古姨娘挽着沈仁的手腕,娇娇弱弱地说。

“哦,那就去吧。”沈仁一点点收回视线,任由古姨娘将他拉走。

沈器冲到古姨娘的院子,想要求沈仁给生母一个体面的终了。然而古姨娘院子里的两个婆子将他拦着,都没让他进去。

沈器抿着唇,站在外头等着,一等就是一夜。

夜里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将沈器全身浇透。

天边第一抹曙光照下来的时候,沈器忽然醒悟了。他一路狂奔,奔向后郊的乱葬岗,他在腐烂的尸体里不停翻找。

所幸,正是因为这场暴雨,白姨娘的尸身没有被野狗啃咬。

沈器抱紧白姨娘的尸体,一路走着。他用自己的双手挖着黄土,又亲手用黄土撒在白姨娘的身上,为她送葬。沈器做完这一切之后跪在坟前许久。

沈器回到沈家的时候,发现很多人正在收拾白姨娘的院子,将白姨娘曾经用过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

他紧紧抿着唇,在满地的旧衣物间捡起白姨娘生时十分喜欢的镯子。

“二弟!”沈休匆忙赶过来,“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你嫂子刚刚生产,阿宁那边又出了事。昨儿夜里我在殷家陪酒到半夜才回来,不知道这边的事情。你……”

沈休到现在身上还飘着一股酒味。殷夺戒了酒,就拉他陪酒,真的够兄弟的!

沈器慢慢扯起嘴角,笑着说:“哥,我没事。”

沈休愣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沈器的肩膀。

过了好一会儿,沈休才说:“一会儿我陪你去后郊找一找,说不定还找得回来……”

沈器有些惊讶地看了沈休一眼,他很快将眼中的异色藏起来,笑着说:“哥,我真没事。”

“大少爷!不好了!出大事了!”惊蝉慌忙跑进来。

沈休眉头跳了一下。

最近沈家已经够乱了,还能出什么大事?

“别瞎喊!”沈休怒道。

惊蝉都快哭出来了!他急忙说:“朝廷重兵把沈家围起来,说是咱们沈家谋反!要来抄家啊!”

“怎么可能?”沈休紧紧皱着眉,想着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沈器说:“哥,咱们赶紧去前院看看吧!”

沈休点头,他和沈器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急忙吩咐惊蝉:“你去阿宁那,把这事儿告诉沈却,看看她能不能趁机逃走!就算她不能逃走,也得让太子先撤出去或者藏起来!”

惊蝉急忙应着。

沈休不知道这事儿跟戚珏有没有关系,但是无论有没有关系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他在这里比较好。

等到沈休和沈器赶到前院的时候,才发现官兵手里已经拿着令牌,开始搜查沈家了。

为首的李大人沈休也见过。

沈休问:“李大人,敢问这是何意?”

李大人似乎已经忘了和沈休喝过酒,他严肃地说:“本大人接到举报沈家意图谋反,此次是奉命搜查沈家。”

“大人!属下在沈家搜到此物!”

“呈上来!”

那是一个身穿龙袍的小布偶,身上用朱红的笔写着当今圣上的生辰八字,布偶的胸前还用十八根银针扎着。

沈家人在看见此物的时候全部大惊失色。

“敢问此物是在何处搜到的?”沈休沉着脸问。

那小兵看了一眼沈休,说:“沈家的家仆说那正是沈家大少爷的书房。”

沈休深吸一口气,问:“李大人,是谁检举的沈家?”

李大人板着脸说:“本官只负责搜查其他事情一律不知!”

“哼,”沈休冷哼一声,“如今搜到此物,李大人要如何处置?”

“当然是依谋反罪论处!”李大人一声立下,“将沈家人全部捉拿!”

沈家的女眷开始低低哭诉,一个个吓破了胆。

“慢着!”沈休将那些想要冲进后院的人拦住。

“怎么?你想抗旨不尊?”李大人冷喝。

沈休直视着说,说道:“抗旨不尊?敢问李大人抓捕我沈家老小的圣旨又在何处?”

李大人一滞。

沈休说道:“李大人只不过是奉命搜查,可没有押解我沈家老小的旨意!”

李大人眯起眼睛,冷声说:“可是在你沈家搜出此物,已经是实打实的罪证!依律可是灭九族的!”

“谋反之罪的确该当灭九族,可是就凭这样一个物证就要收押我沈家老小几十口人?李大人会不会太轻率了?所谓人证物证具在。就算如今有了物证,可是人证又在哪里?”

“我就是人证!”沈休话音刚落,胡啸月从后院冲了出去。

沈休眯起眼睛,死死盯着胡啸月。

胡啸月冲到李大人身前跪下,朗朗道:“大人!民女是沈家大房大少爷沈休的妾室,沈休曾经多次在酒后说过想要谋反的话!”

李大人点头,冷声道:“沈休,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休忽然笑了一下,他仰着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李大人,毫无惧意地说:“沈家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胡啸月不过是凭空跑出来的野丫头,根本不是我沈休的妾室!”

“我就是你的女人!你不能不认!”胡啸月咬咬牙,怒道。

沈休深吸一口气,说道:“沈家人都可以作证我自从和我的妻子苏陵菡成婚以来,每一夜都宿在她那里,根本没有碰过这个胡啸月,更不可能酒后跟她说话!”

胡啸月猛地站起来,说道:“沈家人自然替你说话!这算什么人证!”

沈休勾了勾嘴角,冷笑道:“胡啸月,你该不会因为我不要你这个烂女人竟做出这样诬赖我沈休的事情吧?居然做伪证?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欺君犯上的罪证!”

沈休一步步靠近胡啸月,冷着脸说:“怎么?那么想让男人睡你?是不是我睡了你,你就肯重新做伪证说这木偶是李大人的物件了?”

胡啸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沈休一步步向着自己靠近,她急忙爬起来,躲到李大人身边,说道:“李大人!救命!这个人要杀人灭口!”

沈休摊了摊手,略带无辜地说:“我手上连把刀都没有,怎么杀你?还杀人灭口?”

沈休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人灭口?我沈休有这么愚蠢?”

“好了!”李大人说,“此事本大人会好好彻查!全部都本官收押回大牢!”

“李大人,”沈休眯着眼睛看着李大人,“既然这东西是在我的书房收到的,押我回去就足够了,不必将沈家其他人全部收押。沈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全部进了牢里不知道得吃多少牢饭。李大人尽可派重兵把守沈家不许人进出。倘若此事真是我沈休所为,再抓捕沈家其他人也不迟。若此案实在是一场冤案,而李大人又抓了我沈家老小实在是太兴师动众。”

“而且,水落石出之后,我沈休难免要怪罪某些人让我沈家女眷受苦!”

李大人皱着眉有些犹豫。

“当然了,”沈休又笑了一下,“这个所谓的人证可得抓回去好好拷问一下才成!”

“好,就依你的意思。本官也希望你是无辜的。”李大人说,“来人啊,给沈休上枷锁带回狱中,其他人留在沈家把守,只许进不许出!”

沈休松了口气。

他握着的拳头掌心都是虚汗。他很怕这个时候将所有人抓进狱中,苏陵菡那个身体又是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要是把她扔到牢里去,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不行!不能抓我的儿子走!要抓抓我!”何氏冲过来,一把抱住沈休。

沈休皱眉,对一旁的沈器使了个眼色。

“母亲,您放心吧,哥哥只是去配着李大人调查案子,很快就会回来的。”沈器急忙去扶何氏,连拉带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