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一个元婴真人,对一个宗门而言,真的会毫无影响吗?

稍稍想想,便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楚涟常年在外,哪怕他从来不管水云宗里面的事情,一个元婴真人最大的价值,本就不在这些方面,而是这存在本身。

水云宗里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心存侥幸。

但总有人是会意识到这一点的。比如个别正在为此担忧的弟子,比如个别正在想办法寻找后路的长老,又比如此时正拼命修炼的简易。

他已经距离目标只差一步,这一步却并不容易。

每个境界的突破,都是一道艰难的门槛,都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缺一不可。当初简易从炼气突破到筑基时,正是受了当时那迫切的形势的刺激。而他如今要从筑基突破到凝元,却没有条件去寻求这种刺激。

简易最后选择的做法,是撑。

他取了许多灵石放在洞府之内,一刻不停地汲取着,哪怕他的经络早已被撑满,哪怕他对灵气的容纳已经到了极限,直到如果他再不凝元,整个人便会被这些自己所汲取的灵气撑破。

转眼又过了数日,时候已经到了盛夏,天气渐渐地差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刻起,乌云开始笼罩在水云宗的上空,瓢泼大雨下了停停了下的。一连数日,水云宗夜里都透不入月光。

就在某个无月之夜,一抹黑影悄然靠近了水云宗。

自从魔头出世,已经没有修士再敢落单。散修投靠进小宗门,小宗门投靠进大宗门,渐渐地,除了这七大宗门之外,它已经很难在外寻找到猎物。

所以它是迟早要来碰这些硬茬的。如今的水云宗,正是一个绝好的目标。

它就这么缓缓靠近过来,停在山脚之下,看了那令人忌惮的护山大阵一眼。护山大阵犹如一个圆罩,将整个水云宗都笼罩在内,被阵中所有人视为一个绝对可靠的保护。然而,实际上,这阵法却只是让它忌惮而已,并不能完全阻拦它的脚步。

它在边缘缓缓游走,寻找着其中的薄弱之处。

一个护山大阵想要抵挡他这种级别的魔修,需要极大的力量来支撑。水云宗虽然底蕴深厚,修士的力量却不足。所以眼前这个护山大阵,必然不可能面面俱到,必有其薄弱之处。

它很快有所发现,停在一个苍绿的山峰之前,感受到周遭灵气的流动,扯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正当它准备开始进一步的行动,却又忽然一顿。眼前确实就是水云宗护山大阵的漏洞无疑,但在这漏洞之内,竟然被人又被布置了另一个阵法。

这阵法的气息被护山大阵所掩盖,影影绰绰,但只要它一靠近,就能发现。

这是一个困龙阵,一种小巧却又极其精致复杂的阵法。想布置出这样一个阵法,对技术和手法的要求极高,对修为的要求却较低。稍微一观察,它便判断出,布置这阵法的应该只是一个凝元修士。

尽管如此,它却不愿贸然踏入。这困龙阵与护山大阵相勾连,哪怕只困住它一时半刻,也会带来许多它不愿看到的结果。

“修为不高,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面前摆弄这种花招。”它嘿嘿笑道,“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停留在此处!”

话音刚落,一道黑气顿时从它袖中飞出,朝林中一角袭去。

那角树叶一阵晃动,一个人影从树上落下,很快地往后一退,腰牌一闪,顿时缩入到护山大阵之内,黑气顿时停下了追击。此人便隔着这阵法,与它互相望着。

它身后携着一团黑雾,里面装满了它这几年召集到的徒子徒孙。眼见此情此景,这些小魔顿时觉得受到了挑衅,免不得一阵躁动。

但只需要它的一个眼神,这些小魔便又全部安静了下来。

而后它又将视线投向那个布下阵法的人,看了片刻,而后玩味地眯起了双眼,“灵气外泄……你这小子,不仅胆大,胃口也真不小,也不怕被撑死。”

阵中之人闻言,不禁一阵苦笑。

此人自然便是简易。

他之前为了凝元,往体内灌了不知道多少灵气,以至于如今还收不住外泄之势。但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凝元了。至于这外泄之势,只需麻烦数日,便不会再是个问题。

“不愧是老祖,眼光果然毒辣!”简易还顺便拍了个马屁。

对面那魔物一听,目光顿时一凝,“别叫得这么顺口,莫非你还能知道我是谁不成?”

“若不知道老祖是谁,我又怎么会冒这个风险?”简易笑着,“我如此拼命地凝了元,只是为了在此处布置出这个阵法,好阻一阻老祖你的脚步而已。”

魔头冷哼,“这种小花招,你以为真能阻得住我?”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简易忙道,“但只要能阻片刻,总归能让老祖你高看我一眼吧?”

这倒是大实话。这魔头之所以愿意停在这里与他废话,并不是因为眼前这种小花招需要它如何周旋,更多只是因为,它觉得眼前这个小修士还有点意思。

反正简易孤身前来,双方实力差距又这么大,魔头也不怕他有什么手段能搬来救兵。

“老祖你是爱才之人。”简易一脸谄媚的笑容,“我知道的。”

“就算我能高看你一眼,又如何?”魔头懒懒问他,“莫非你打算弃道投魔,入我门下?”

其实吧,单就简易本人而言,入魔这种事情,他还真不排斥。然而他知道,文轩是断然不会接受这种事情的,所以他也断然不可能答应。

“只是想找个机会,和老祖说一会话而已。”简易道,“实话实说,我可是很崇拜老祖你的。想当年,你和托月仙君……”

话音未落,面前魔头浑身气息猛地一沉,竟压得简易就连在护山大阵内也喘不过气来。

“你竟然还知道托月仙君?”魔头缓缓问道,一字一顿,字字如同刀锋。

“我既然知道老祖你,自然也会知道托月仙君。”简易按着胸口,在这种重于泰山的压力之下,答得十分艰难,“想当年,你和托月仙君真是交好。然而托月仙君是个小人,竟然背后害你……”

又是话音未落,魔头又将那压得人喘不过气地气息猛地收了回去。浑身忽然一松,简易倒是忍不住一个踉跄。

“够了。”魔头再开口时,语调显而易见低落了几分,“当年的事情,不是你这种小辈能评说的。”

简易只得干笑。